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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足球江湖路:魏马情仇

交乔峰这样的朋友,是可以放心的。在“聚贤庄”,连干一十八碗烈酒的契丹遗孤可以怀抱阿朱,力敌少林、武当、崆峒等七大名门正派,几乎力竭而亡。

爱杨过这样的男人,是可以放心的。在“绝情谷”,苦捱一十六年相思的神雕情圣,一夜白了少年头,最后随翅上刻了“谷底,我在绝”字样的玉蜂飞扑而下。

有冯默风这样的追随者,是足以自傲的。在脚筋被挑,沦落民间打铁二十年后,他还有勇力以一对铁拐潜入蒙古大营,毙强敌二十名后气绝。

兄弟之情是很上古,很中世纪的情怀。在玉林酒吧,魏群喝了半打啤酒后说:“男人不讲义气,还不如一头猪”,凭这句话,川西大地再有十年也出不了老魏这样的人物。


魏群是个世俗哲学家,也是个行动家,所以他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并以此支配每一个行动。那天晚上他带着一对拳头就冲进强敌环伺的“回归酒廊”,许晖被人欺负了,魏群接到电话后用了十分钟就让小兄弟看到了希望。

魏群一生征战无数,几乎没有一战是为了自己,扬哲有一天在“空瓶子”酒吧说:“老魏为了兄弟伙出走,所以老子绝对不和他们喝酒”。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是新老板“冠城”的曲庆才。

巴蜀足球有两杆大旗,魏群和马明宇。魏群的刚烈与马明宇的优柔在任何场合都能达到鲜明的对比。魏马之间的冰火相击,为川足带来了世纪末的疯狂。

马明宇的标志性还在于他是中国足球职业化以来第一个通过正规渠道转会的球员,不过那已经是一九九五年的事情。

一九九七年,川足的赞助商全兴集团加大投入,马明宇、黎兵加入四川全兴,加上阵中已有的“大侠”魏群、“猎豹”姚夏以及“灵猫”邹侑根,“全兴五虎上将”就此成型。

从一九九七年到二零零一年,四川全兴一直都坚挺在职业联赛的第一集团,名次从未跌出过前四。


二零零零年,当一名叫做卡洛维的“威尼斯商人”出现在成都时,全中国体育媒体都躁动起来,因为卡洛维是代表意甲俱乐部佩鲁贾来“买马”的。

但舆论并不是一边倒地支持马明宇,四川全兴的态度就相当暧昧,成都本地发行量最大的《成都商报》连续刊登当地著名球评人的文章,讽刺马儿意欲前往意甲是“爬上大树尾巴就要迎风招展的猴子”。坚决支持马明宇前往意甲的是米卢,米卢对他的队长说:“你必须去那里。”

最终二十九岁的马明宇成为中国第一个加盟欧洲五大联赛的球员,尽管他在佩鲁贾连一秒钟上场机会都没有得到。

二零零二年末,徐弘率领“大连班”教练组登陆四川。魏群和大连人本来就有着他自己非常看重的情谊。在朱广沪的国少队里,徐弘、李明和魏群结下友谊,这一直延续到戚务生的国家队。

徐弘突然被宣布为四川队的主教练时,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魏群的好日子开始了。”

魏群在成都双流机场欢天喜地地接来徐弘、徐弢兄弟,就在他那辆宝马车上,魏群对徐弘说:“你来就好了,你放心,你当川队的主教练,我一定带着兄弟们给你扎起。”

徐弘在听到了魏群这番赤胆忠心似的表白后,眉头不易觉察地皱了一下。江湖传说对徐弘的微皱眉头做了如下注脚:徐弘肯定是更加愿意自己率领一帮兄弟闯天下,魏群带一帮兄弟替他“扎起”,那么究竟谁是真正的“一哥”。

四川省足协的一位实力派官员后来有意无意地说过一句话:“魏群有些表态,话说得太早了,反而对自己不利。”


在成都喜来登酒店召开的徐弘就职新闻发布会上,媒体对新的教练班子中没有黎兵发出了质疑:黎兵不仅是川队的中坚球员,连续两个赛季担任助理教练兼球员,还在全兴宣布退出的真空时期“自封”代理主教练,率领球队在海埂完成了春训。

姚夏、邹侑根与魏群、徐建业一同前往蒲江基地寻找曲庆才讨要说法的时候,被采取了分而治之的策略。姚夏、邹侑根被要求立刻签署新赛季工作合同并在当晚前往海南参加春训,魏群、徐建业被被告之留在成都待命。

紧接着,四川大河宣布了挂牌出售的名单,魏群赫然在列。直到此时,马明宇都没有处于风口浪尖。早在世界杯结束之后,这位年逾三十的老将都多次表示不再踢球。但在川足老将与大河俱乐部的冲突之中,马明宇仿佛被刻意忽略。

二零零二年十二月的一个晚上,成都的各家媒体都接到了四川大河总经理曲庆才主动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成都的媒体的消息是,已经多次表示将在赛季结束之后退役的马明宇,在川队众多主力流失的情况下,决定“超期服役”,帮助川足度过困难。

成都舆论哗然,马明宇作为魏群多年的挚交,在魏群被俱乐部出售的时候,已经准备退役的马明宇突然宣布归役,这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成都媒体在次日纷纷报道的马明宇归役的消息,让马儿处于巨大的舆论旋涡当中,“卖友求荣”是人们没有说出,但又想说出的一个词汇。

魏群也看到了这个消息,他不相信马明宇会在这个时候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在城南的一间茶楼里,马明宇对魏群说了四个字:“同进同退。”

魏群将马明宇的承诺立刻告知了姚夏,他是在抵达海南后才知道魏群、徐建业、高建斌都已经被四川大河推上了转会榜,只有他和邹侑根被“骗”到海南。

姚夏随后做出了一生中可能是最重大的决定,他向徐弘表示,将谋求转会,离开生活了十二年的四川队。魏群把情况也告诉了邹侑根,邹侑根想起了在四川刚刚怀孕的妻子,后来姚夏说:“侑根当时都要哭了。”


马明宇在说了“同进同退”后的某天,传来了太平洋保险接手面临足协“剥离”的四川大河,太平洋俱乐部宣布马明宇将择日前往海南和球队会合,魏马就此宣告分裂。

马明宇一直不愿意解释自己为何最终选择了在川队继续服役,而魏群却时常在一些场合不点名地说:“为了朋友,我连命都可以给,不像有的人,为了一百万年薪,连朋友都可以不要。”

二零零三年一月二十五日,李章洙赶在重庆力帆前将姚夏截到青岛颐中,姚夏穿上了李章洙为他准备的十号球衣。在北京金都饭店设宴款待姚夏夫妇的李章洙很得意地表示:“我早就把十号给姚夏留着了。”

魏群的转会过程是苦不堪言的,先是被标以高价而无人问津,到了转会大门就要关闭的时候,经过曲庆才的斡旋,大连方面才同意魏群以租借的方式寻找下家。转会关闭之前数小时,戚务生把他带到了云南红塔。

邹侑根一直待到四川队被强行解散,二零零六年初,他被国家队的室友高洪波执教的厦门蓝狮队接纳,与姚夏主动离开四川不一样,那时他无法与“魏群们”一起公开对抗实德系。

四川全兴总经理许勇对马明宇说:“对于魏群,你应该更加大度。”他提出要陪马明宇一起到昆明,请魏群出来,大家坐下来,一杯浊酒尽余欢,杯酒释前嫌。

但魏群没有接受这个提议,他戏噱般地将这个很正式的话题轻描淡写地推开:“喝酒呵?可以,我带一帮人去,不是去打架哟,喝酒嘛,人多高兴。”

二零零三年,四川冠城客场挑战云南红塔,“魏马情仇”成为四川乃至全国媒体尽情扩张的话题,“魏群请缨灭川军”是一家体育周报的标题。赛前,魏群和朋友谈心时说:“我等了这么久了,这场比赛我无论如何都要上的。”

戚务生接受了魏群的请战,并且把魏群放到了更有可能进球的前卫位置上,而徐弘根本就不打算让看热闹的媒体们得逞,他的名单上压根就没有马明宇。魏群拼了老命,但川军却在昆明全身而退,这归功于魏群的一次“乌龙进攻”。

昆明拓东体育场,魏群和马明宇擦肩而过,魏群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赛后,魏群把川队中的老少朋友邹侑根、汪嵩等统统拉到了饭店,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唯独没有马明宇。魏群在昆明大宴川军时撞上徐弘,酒醉耳酣的魏大侠对徐弘嚷道:“你绝对打不进中超。”

这一年魏群很多次回到成都,每一次都呼朋唤友,但每一次都没有马明宇。一直到联赛的尾声,魏群和马明宇在成都体育中心那个狭窄的甬道中狭路相逢。

摄影记者抢先拍下这张照片:魏群的脸扭向一边,马明宇面带微笑看着魏群,但是两个人的手是握到一起的。


那场比赛中,魏群飞铲马明宇后又多次飞身铲球,像割草机一样把草皮卷起来。场边冠城工作人员说:“这可是一九九四年老魏的样子”,最终红塔败北,这也是魏群在成体的最后一场比赛。

十一月二十六日,徐弘率军战平山东鲁能后,提前一轮完成冲超。赛后的川队休息室,徐弘在欢呼胜利之后,突然开始猛烈抨击年初那一批“叛将”。

徐弘表扬了马明宇、邹侑根在川队最困难的时候选择了与球队共同战斗,将魏群等人列为川足的“逃兵”。徐弘说:“有些人,在年初四川足球最困难的时候,选择的是逃避,现在我们冲进了中超,他们应该感到羞愧。”

徐弘这番话,对已经冷战了一年的“魏马情仇”是一剂催化剂。“逃兵”之一的姚夏在成都媒体发表“真情告白”,以球员身份第一次公开披露自己被逼离川的来龙去脉。

姚夏表示,不是我们选择了逃避,而是冠城采取了抛弃。温文尔雅的姚夏都发出了战斗檄文,人们都在等待着魏群的大炮开火,但他并没有。

十二月二日晚上,成都城南一家酒吧里,冠城队长邹侑根邀约成都媒体的随队记者小聚,川军中另一位硕果仅存的川将马明宇也来了。

酒吧主持人突然在舞台上宣布,本土球星马明宇要上台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大侠魏群就坐在吧台边上,笑眯眯地听着马儿讲完最后一句话:“我想说的故事的名字是,一路上有你。”魏群带头鼓起掌来。

这是川足老管家王茂俊精心促成的一幕,王茂俊说服了固执的魏群,把他拉到这间酒吧里,倾听马明宇的真情流露,老王的感情攻势让两位分裂一年的老朋友的手重新真正握到了一起。

在场的川队老队员邹侑根、史永强等都有意给魏群和马明宇留下一个深谈的空间,猛于扑料的成都记者们也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让“魏马情仇”在一个寂静的角落里慢慢消弭于无形。


魏群退役后,开过矿、做过铁路建材、开过火锅店,最终还是回到足坛。在他与姚夏的带领下,成都兴城实现了中冠、中乙、中甲“三连跳”。升入中甲后,魏群带队伍半年,没给自己放假。

马明宇则投资影楼,后来办起了足球学校。不过从入主四川安纳普尔那后,一直都不怎么顺利。虽然四川安纳普尔冲甲成功,并且在他的斡旋下支撑到赛季结束,但还是没逃过解散的命运。此后组建四川恒耀,仅仅几个月时间便遭遇危机,马儿也受到质疑。

魏群与马明宇的故事伴随着全兴的远去逐渐消逝,在那个关于“侠义”的蜀中,人们会记得那些留给他们记忆的人,而他们也从未离开过四川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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